中国民族音乐发展之思考
2012-07-04 14:52:15
一、交响音乐是世界音乐的主流,也是中国的主流音乐
一个国家的经济要发展,必须与世界接轨。这一观点,在中国改革开放二十余年后已经被人们所普遭认可。但一个国家的民族音乐要发展,需不需要与世界接轨呢?这一点,在人们的思想中恐怕还存在着很大的分歧。各个国家都有交响乐团,也都有自己的民族乐团。像日本、韩国、印度等国家,他们的传统民族音乐还保留着古代的模式,与世界音乐的主流有着很大的距离。我们不应该把交响乐一概看作是西方音乐,实际上交响乐是—种世界音乐,其中也包含着中国人民智慧的结晶。难道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不是交响乐吗?交响序曲《红旗颂》不是交响乐吗?应该说,各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交响乐作品。因此可以认为,交响乐是世界人民共有的音乐普通话,是世界的主流音乐,这是由于交响音乐丰富的音响效果和它极强的音乐表现力所决定的。交响乐队所用的乐器,并不是发源于一个国家,其中也包括我们中国的乐器。它的乐器组合是在长期的音乐实践中,集中了世界各国音乐家们的智慧而逐步形成的。可以说,它是目前世界上最完备的音乐形式,也是全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而其他的各种音乐形式也大多与交响音乐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我这么说,完全没有崇洋媚外的意思。因为交响乐也是我们国家的主流音乐啊’就连我们的国歌都是用交响乐来演奏的,你能说用交响乐演奏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也是西方音乐码?难道你见过在人民大会堂接待外国元首时用笙、管笛、箫来演奏国歌吗?中国的歌剧、舞剧等,直至京剧和一些地方戏曲都多多少少地用了交响乐来伴奏。这些都是我们中国的音乐,不应该把它们叫做“洋乐”。就联小提琴、小号、双簧管等 乐器,也不应该把它们统称为西洋乐器,而应该称作“交响乐器”或“管弦乐器”,一些著名演奏家,如:吕思清、刘诗昆等等,他们是我们中国人民的骄傲,绝没有演奏的是外国乐器,我们就不承认他们是中国人。就像我们国家要大力推广普通话,会不会因为一个河南人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就被河南老乡认为是忘了祖宗呢?
二、中国的民族音乐要走有中国特色的音乐发展之路
在我们民乐界有许多人,提起交响音乐来,似乎如临大敌,就怕中国的民族音乐被它所同化.因此,二胡移植了一手小提琴曲;反对!民族器乐曲的创作中用了—些国外的作曲技法,不赞成!甚至有—种论点;认为刘天华借鉴国外作曲技法创作的十大二胡名曲毁了中国的民民族音乐。他们的民族精神是值得称道的,但在“中华民族音乐发展方向”这个问题上,还是需要有所商榷的。
发展中国的民族音乐有几种模式可以借鉴,一种是将民旋音乐分成两股,一股竭力保持其原貌,而成为一件活古董,另一股随世界潮流而进,成为民族先锋音乐,另一种是逐步融人世界主流音乐之中,渐渐地失去了原有的民族风味。我认为这两种模式都不太适合中国民族音乐的发展,中国的民族音乐要走有中国特色的音乐发展之路。中国的民族音乐向来是在继承中求发展,在发展中促继承的。我国音乐的历史可以追溯几千年前,远远长过西方国家的建国史。西方音乐中也曾融入过中国音乐的要素,就说钢琴所用的十二平均律,都是中国明代人朱载靖发明的,但我们现在所能听到的民族传统音乐是否可以再现一百年前的原貌都值得怀疑,原因是由于我国的记谱法不完善,音乐的传承是在艺人们口传心授的形式下实现的,而每—代传人又总是将自己的思想和创造加入到作品中去,这就形成了发展式的继承,致使我们现在很难确切地了解这些民族传统音乐的原貌。这就是我国民族音乐转承的中国特色。什么是传统?我认为传统就是前人留下的文化遗产,那么我们接过这份遗产,经过“精心的经营”,使它“增值”,再留给后人。对于后人来说,我们交给他们的就是传统,而并不只是古人留下的才是传统。这就使得民族音乐永远在发展中得以传承,这是—种充满活力的传承。我想除了考古工作者外,谁也不会喜爱那种僵化的、出土文物式的民族音乐吧。任何发展都离不开时代的特点,在今天我们处于世界主流音乐的环境中,要想不受它一点影响,另辟一条蹊径来发展中国的民族音乐是无法实现的。
如果我们想竭力地保持它的原貌,那只会使它距离现代人们的思想起来越远,最终萎缩成一种文物,而失去了音乐所应有的功效。
我略举两例就可清楚地看到这一点:
第一个例子:江南丝竹、广东音乐、潮州音乐、福建南音等都是我国几种著名的民间乐种,曾对中国音乐的发展起过重要的作用。但近年来,这几种形式都多多少少地呈萎缩态势。其主要原因是新作品的注入太少,也就是说它们继承多于发展。虽然还有人在演奏,但在音乐舞台上出现的频率却越来越抵了。前几天在一次音乐会上,我听了一次潮州音乐,如果作为—次“特色菜”的“品尝”,那还是有些味道的。但如果当“饭”吃,那二弦刺耳的音响将会令我的耳朵不堪忍受。倒是具有潮州音乐风格的古筝独奏《寒鸦戏水》比较容易接受。提起广东音乐,人们都会想到余其伟,他演奏广东音乐令我们这些非广东音乐界的演奏家们钦佩不已。可是在地道的广东音乐界,却有许多人让为余其伟演奏的广东音乐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广东音乐,是变了味的广东音乐。但当我听他们演奏地道的广东音乐,倒反而感觉到并不好听。在现实生活中,那种地道的广东音乐就是因为与听众的欣赏要求的距离逐渐拉大而起来越萎缩了,人们要听的还是余其伟式的广东音乐。为什么呢?因为不论是目前古筝的保留曲目《寒鸦欢水》,还是余其伟式的广东音乐,都是向主流音乐*近了的民族音乐,是接近广大听众欣赏要求的民族音乐。因为听得人多,喜爱的人多,这种形式就发展;一旦哪—种形式人们不爱听了,就一定萎缩,任你大声疾呼也无济于事。这就是市场规律,也是客观规律,是不以人们的意志所转移的。
第二个例子:前几个月,在日本举行了一次世界民族音乐的重奏大赛,中国代表团在比赛中没有获得奖项。是中国的这些民乐演奏家们水平不够吗?绝不是!是评委们不公平吗?也不能这么说。因为这次比赛是以全场观众的投票来决胜负的,而获头奖的是饿罗斯代表队,并不是日本队,所以也不能说是观众偏心。原因是什么呢?据中国代表队领队的分析,就是因为我们的参赛曲目是两首地道的江南丝竹,在风格、旋法、气氛、演奏状态等方面,与世界主流音乐相距较大,从而引不起国外观众们的共鸣。由此可以看出,要想将中国的民旅音乐原封不动地打人世界,恐怕只能满足国外听众的猎奇心理,而不大可能融入到世界音乐的主流中去。就像地道的日本、韩国的传境音乐,根本就不可能变成中国音乐主流中的一部分—样。
三、在继承中融入现代意识,在观念上接近主流音乐
现在的世界是越来越小了;地球都快成为地球村了。一个国家的经济如果不融入世界经济的一体化之中,恐怕很难有较快的发展。很多事物,现在都讲究统一标准。比如电器,如果没有一个统一的行业标准,就谈不上产品的出口,打人世界市场。但统一的标准,并不影响各厂商产品特点的发挥。你只要在大家共同认可的游戏规则之中,想怎样发挥是你自己的事情。如果你不在大家共同认可的游戏规则之中,那你就自己玩去,我们可不带你玩。经济是这样,难道音乐就不是这样吗?前面我已经说了,世界主流音乐不能把它看成是西方音乐,这其中也融入了中国音乐的成分,这套游戏规则也是中国人所认可的。那么我们的民族音乐如果硬要游离于世界音乐的游戏规则之外,其结果只能是“你自己玩去吧”。
中国的民族音乐有着非常深刻的内涵和极其独特的个性,这些都是我国传统文化的价值所在。但由于时代的发展,有些民间乐种和传统曲目在形式、旋法、结构、音响,乃至思想性、表现力等方面,都已经与现代人的意识拉开了距离。人们觉得不满足了,不新鲜了,不过瘾了。那么我们在继承的同时,是否有必要在传统中融人现代意识,在观念上接近主流音乐,来满足广大人民对民族音乐的这种要求呢?我认为是非常必要的。
实际上我们的民族音乐家们一直在这个方面努力着,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在创作上,如:刘文金的《长城随想》、谭盾的《西北组曲》、唐建平的《春秋》、王建民的《第一二胡狂想曲》等许许多多的作品,都是在音乐上富有鲜明的民族音乐风格,在形式和技法上又十分新颖的好作品。在演奏上,移植乐曲的出现使技法的飞速发展到了惊人的程度,为作曲家们的创作提供了充分的余地。
在教学上,各艺术院校均已采用了较为规范的现代教学法及教材等等,这些都是在继承中融入现代意识的具体体现。而现在活跃在舞台卜的这些青年演奏家们,在观念上是很接近主流音乐的,这也是他们深受广大音乐爱好者喜爱的原因。
但我们也要看到,传统音乐的发展是不平衡的。有些乐种,如:福建南音、潮州音乐、江南丝竹等因为没有新作品的注入,而呈萎缩的状态。就连广东音乐,近十年来也因为一直是老面孔,显得没有以前那么红火了。虽然《春江花月夜》、《二泉映月》、《雨打芭蕉》、《行街》等都是百听不厌的经典名曲,但是如果我们的民族音乐舞台上只有这些传统名曲的话,那还是会略感不足的。在多年前上海举办的两届“江南丝竹创作演奏比赛”中,涌现出一批江南丝竹的新作品,曾一度使这一乐种恢复了生机。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新作品自生自灭了。我们的媒体、乐团、出版杜没有在这方面引起足够的重视,而“江南丝竹创作演奏比赛”也没了第三届。近十年前,风靡于乐坛的高胡曲《思念》、《珠汀之恋》等作品,曾在广东音乐的普及与发展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将全国民乐界大学广东音乐的活动推向了高潮,但近年来也随着这类新作品的缺乏而逐渐地降温了。纵观近十几年来民族音乐的发展,绝大部分受到人们喜爱的作品与演奏,都是或多或少地是“在继承中融入现代意识,在观念上接近主流音乐”的。
可喜的是,上述的这一观点近年来已逐渐地被国内一些主要的民族乐团所接受,并成为其努力的方向;更多的新作品、新形式越来越多地在音乐会中与广大的观众见面。使我们感觉到我国的民族音乐正以坚定的步伐走向世界,也看到了随着我国加入WTO,世界音乐的大门正在向我们打开,企盼着中国的民族音乐能与世界接轨,而成为世界主流音乐中的一个组成部分,最终在世界音乐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让我们向着这个方向携手共进,这一天终究会来到。
以上仅为个人对中国民族音乐发展的—些思考,有不当之处,望各位专家、同人们批评指正。
作者简介:赵寒阳 中央音乐学院民乐系主任,二胡专业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