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乐也。五柳先生云,“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琴声清幽,书香满屋;亲情笃达,其乐融融。好一派简朴、恬美的田园生活,少了都市里车马的声响,少了饭局上酒令的喧哗,少了市井里砍价的争吵,少了职场上奔波的幸劳。斗转星移,先生已去,他那悠然自得的琴音,早已飘浮在浩淼的星海中了。琴,还是那弦乐。后现代文明,琴音如风吹林,吹进物欲横流的世间,吹进既得利益的人间,繁华似锦处,少了几处清凉,若寻觅古调,平添了几度抑郁情怀,多难。
近日,一位朋友鼓动我学习二胡,学费有优惠。我笑着说:“人生于世,郁闷重重,最好不要碰凄楚的东西。”友人立即反驳“二胡也能拉出欢快的乐曲。”我无言。我不懂二胡,不谙琴音。然而,阿炳的《二泉映月》已把二胡的坐标深深定位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也许木讷慵懒,也许本非所料,会一门乐器一直是我的一种奢望。好在,有阿Q提醒,“学琴不如买琴,买琴不如听琴。”于是,家里的CASIO—788也就成了摆设,偶尔打开听一听。
听琴,唐有《听琴》诗,宋有《听琴图》。偶问同事,用一词概括“听琴”二字的理解和感悟。对方说,“忧郁”。也许吧!然而,听琴,对于我来说,感触更多的是平静。平静不是恁空想象与意测,却是我经历的一段往事。
那年,江南早春,多雨天凉,六七岁的我难抵风寒,病倒了。母亲带着我到大队赤脚医生家里打了针,开了药。第二天早晨,仍不见好转。母亲急了,慌忙背起我就往县医院跑。医院并不远,在句容老县城的西门。家住北门外的樊家村,走过北大街,向西路过县政府,再往南到了四排楼,右手边就是县医院了。到了医院,母亲急切地打听中医张老先生。医院里的人告诉母亲,今天星期天,张老中医休息,到家里去找。进了医院家属院,有人告诉我们,老中医早早出门巡诊了,稍稍等上一会儿。母亲拉着我的小手,站在家属院的路边焦虑地等。过了一小会儿,有些平静的母亲和我这才注意到身旁,一个扎着马尾小辫,穿着花布衣裳的小女孩正歪着头,拉着琴。小女孩很专注,三三两两的路人来来往往,丝毫没有影响她,至于站在近旁听琴的母子,依然是她演奏的热心听众。晨风吹拂,琴声悠扬,忽然间天空中飘起了点点的雪花。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画面好象定格,一切都那么平静,那么美!
多年以后,探亲期间我有时路过县医院,但如今那里早已大变样,不再是当年模样了。县医院变成市医院,高楼林立,喧闹的街市已替代了往日安静的生活小区,重金属的撕裂声已替代了往日的清幽琴声。变化,变得太快是多少人对这世界发出无奈的感叹。如果,如果喜欢听琴,也只有在古人的字里行间品味人生,守候一个心的家园了。“月色满轩白,琴声亦夜阑;冷冷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随自爱,今人多不弹;为君投此曲,所贵知音难。”